沈陌被晉王侍衛抬上了馬車,掀開車簾,齊馨悅正襟危坐,似是正在等著他,此刻見他身受重傷,來不及多問,從懷裡掏出止血藥,卻發現他受傷的地方是身後,略有些尷尬。

不過此刻沈陌已陷入昏迷,倒也顧不得那麼多。

馬車出了軍營,徑直往京麟城方向去。

京麟城離落霞鎮3日車程,不過,車上有倆傷員,行的並不快,耽擱了2日才進了京麟城。

王府坐落在京麟城中央區域,緊挨著城主府。

沈陌被晉王府的人直接抬回了王府,與沈勤等人一起安置在客房。

客房外綠意盎然,一條羊腸小道穿梭於綠茵之間,綠茵正中,佔地約1畝的荷花池坐落其中,池水清澈,偶爾還有幾條錦鯉遨遊其間,小湖周邊錯落的假山環繞,一座八角亭立於小湖中間,卻無廊橋相連,此處儼然是一座獨立的別院。

晉王將他們安排於此處,便是不想被人打擾,沈陌此刻受傷極重,若不好好靜養,極有可能落下殘疾,晉王親自出面將他救出,可不想他就此殘廢。

中午時分,齊馨悅帶著大夫進了沈陌的房間,見沈陌身後的褲子已被血跡沾滿,趕緊吩咐下人去打盆清水,待清水打來,大夫這才緩緩脫下他的褲子察看傷情。

人的血液有粘性,此刻褲子與沈陌的傷口已經有一部分粘在一起,稍有不慎,便有可能將他的爛肉與好肉一起撕下,大夫的手勢極慢,邊脫邊讓下人用沾了清水的毛巾往傷口上擦,稀釋鮮血,讓皮肉與褲子分離,即使大夫的手腳已輕了很多,沈陌還是疼的臉色煞白,一條褲子整整脫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完全褪下。

待整條褲子脫完,大夫這才仔細觀察傷口,見他皮開之處,血肉已經外翻,不禁暗吸一口冷氣,這還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嚴重的外傷,虧得齊馨悅的止血藥,否則這麼重的傷,光流血怕是都撐不到現在。

只是止血藥無法讓傷口完全癒合,部分傷口深可見骨,皮肉外翻,若是再晚上幾日,這些傷口就會腐爛危及性命,大夫從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匕首,小心的將那些血肉一一割去,可憐沈陌在清醒的狀態下被生生割肉,箇中痛苦只有他自已最清楚,肉才割了一半,他已痛的暈死過去。

大夫將外翻的血肉全部割去,抹了一額頭的汗,這才為他的傷口上了金創藥,這個時代沒有紗布,包紮傷口都是用的麻布,麻布不抗皺,每隔一段時間必須更換。

大夫處理好傷口,向齊馨悅囑咐了幾句才疲憊的離去,沈陌趴在床上,最痛苦的時期雖然過去,他卻仍在昏睡中。

沈陌在王府靜養了整整半個月,傷口才稍許好些,勉強在沈勤與秦月義的攙扶下下床走路,只是作為堂堂城主女婿長久住在晉王府也不是件好事。

這半個月來,林嶽益倒是來探望過他一次,囑咐他好好養傷,決口不提接他回府之事,沈陌心知是林嶽益瞧不上他,也懶得回去看他臉色。

這日傍晚時分,沈陌三人剛吃過晚飯,便見晉王獨自一人走了進來,沈陌等人趕緊行禮問安。

晉王笑著擺了擺手道:“賢弟身子近來好些了麼?”

沈陌恭敬一揖,回道:“多謝晉王殿下掛心,這幾日身子已好了不少!”

晉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,

“年輕就是好啊!”

說著從懷中掏出三張黃色錦帛,

“本王已將你們的軍職手續辦妥,這是你們的任命文書,等你身體好了,就可以赴任了!”

突然話鋒一轉,肅聲道:

“本王想知道那日你們出城到底發生了什麼?”

沈陌聞言一愣,

“鷹翔營的那幫人沒說嗎?”

晉王冷笑了一聲,

“上官裕那個蠢貨將你的那些屬下關在軍營,嚴刑拷打了三日,愣是沒從他們嘴裡得到一點訊息,這倒讓本王很好奇,你們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,竟讓那幫人能冒著生命危險嚴守秘密?”

沈陌沉吟了一下,便將遭遇林徳部落軍隊之事全盤托出,只是隱去了沈民,即使有一天他們在戰場會以敵人的身份面對彼此,他也希望那天來的稍微晚點。

晉王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,突然臉色一沉,

“你們出城這件事是臨時起意,還是上官裕早就安排好的?”

沈陌聞言,微微一愣,旋即似有所悟道:

“這件事是我們臨時決定的,不曾跟任何人提過,難道……”他不敢再說下去。

晉王微微點了下頭,沉著臉道:

“本王一直以為你們是遇到了附近的山匪,今日聽你一提,本王倒開始擔心起即將到來的大戰了!”

“大戰?”沈陌驚道,“要與林徳部落開戰了嗎?”

晉王轉身,看著客房窗外的荷花池,感嘆道:

“是啊,今年的秋天比往年要冷上許多,林徳部落的牲畜就因天氣原因病倒了大半,這個冬季他們必將大舉來犯,以儲備過冬的糧食。”

說著,回身,朝沈陌看來,略帶悲傷道:

“其實,入秋以來,邊境地區已被部落小規模的軍隊屠滅了好幾個小村,林城主這才決定下個月對林徳部落主動發起攻擊。”

“可……”沈陌擔心道,“草原部落居無定所,隨草場而居,連他們的位置都不確定,如何能尋找戰機?”

“顧不了那麼多了……”晉王皺眉道,

“如今所有的武備、糧草都已經秘密運進了落霞鎮,只等時機一到,大軍就必須開拔,到時候本王會親自督陣,你給本王做先鋒,功勞簿上必有你一筆!”

“多謝三哥,小弟有個疑問,不知道三哥是否方便解答。”

沈陌還是忍不住了。

“你要問我的毒是嗎?”

晉王呵呵一笑,

“其實還是要謝謝你!”說話間,他從袖袋中掏出一塊藍玉書簡,玉面雕刻玉央山三個大字,

“你和馨悅走了之後,與你隨行的那位老者突然出現,幫我解了毒,並讓我將這個玉簡交給你,日後遇到危險可摔碎玉簡,他自會出現。”

晉王看了眼天色,緩步朝外走去,

“本王就不多做打擾了,儘快把身子養好,隨本王出征。”

沈勤見晉王走遠,這才對著他的背影幽幽道:”七弟,上了戰場你就躲在二哥身後,莫要聽那晉王的。”

“剛出虎穴,又要進龍潭,何時是個頭啊!”

自打出了華韻帝國,就沒啥好事兒在自已身上發生。

休息的日子總是短暫的,大戰的時間終於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來臨,沈陌等人被上官裕一紙軍令招回了軍營。

他看著眼前的眾人,依然是那晚帶出營計程車兵,楊秀三依舊站在佇列首位,只是這些人此刻個個精神抖擻,衣甲鮮亮,腰刀、長弓、箭壺樣樣齊全,甚至每人還配了兩匹軍馬,雖然從外形上看去,這些軍馬算不得良種,好歹聊勝於無,總比兩條腿跑的快。

沈陌心裡當然清楚,這些人如今能有這麼完整的裝備,定是晉王提前打過招呼,上官裕才迫不得已將鷹翔營補給發放到位,只是比起將來未知的危險,沈陌倒覺得這些是理所應當。

沈陌站在眾人對面,堅毅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,這才清了清喉嚨,大聲道:

“諸位同仁,沈某知道你們之前吃了很多苦,也遭了不少罪,從今日起,但凡我有一口飯吃,就絕不會讓你們喝粥,那上官裕當日奈何不了我,日後更是甭想,沈某對大家只有一個要求,就是希望各位上了戰場能勇往直前……”

說著,話鋒突然一轉,

“但是,自今日起,如若有誰敢在戰場上臨陣退縮,幹出出賣戰友的事,沈某也不會留情!”

話音剛落,便聽沈勤在身邊小聲耳語道:

“那我們豈不是要身先士卒?那可是玩命的,七弟你可考慮清楚了!”

沈陌橫了一眼沈勤,對楊秀三道:

“楊秀三聽令!”

楊秀三上前一步,拱手恭敬道:

“卑職在!”

沈陌抬手一指沈勤,

“沈什長臨陣言退,傳我軍令,杖責10下。”

楊秀三聞言一愣,呆呆的看了看沈陌,又轉頭看了看沈勤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沈陌見狀,微怒道:

“怎麼,本佰長的第一條命令都沒人執行嗎?”

楊秀三見沈陌不似玩笑,立刻點了兩人,將沈勤拖出來推倒在地,卻聽沈勤趴在地上拼命嚎道:

“我說七弟,你立威也不能拿自已兄弟開刀啊……”話還未說完,楊秀三已親自執軍棍打了下去。

“七弟,你這是仗勢欺人……”

“啪……”

“沈陌,你這是目無尊長……”

“啪……”

“沈大哥,小弟錯了,你饒了我吧,疼死我了!”

“啪……”

沈勤無論如何求饒,10軍棍卻是紮紮實實打完了,不過,畢竟是自已人,楊秀三也不曾下重手,只是讓他感覺到所打之處陣陣生疼,並未傷到筋骨。

沈勤捱了10軍棍,不敢再胡言亂語,摸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回沈陌身邊。

沈陌見他歸位,這才厲聲道:

“從今往後,若誰敢違抗軍令,停滯不前或臨陣脫逃,不管是我沈陌什麼人,一律按軍規處置!”

“鷹翔營佰長沈陌接令!”

沈陌訓話剛結束,中軍帳那邊的軍令便傳了過來,軍令不似聖旨,並不需要當眾宣佈,只是交到將領手中便可,是以那傳令兵交接完軍令,立刻轉身朝別處跑去。

沈陌待傳令兵走遠,才緩緩開啟軍令察看,這一看之下,頓時感覺一陣窒息,軍令上指示他們巡查的範圍是邊境中端往北,那裡對於沈陌甚至對整個鷹翔營來說,都相當熟悉,正是喬十六的鷹翔營全軍覆沒的地方——鷹翔山。

沈陌暗暗心驚的想道:難道上官裕打算故技重施,模仿當年的鷹翔營之覆沒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