恨,她有資格恨。

阮歆音竟一時不知,先皇是狠,還是不夠狠。

說他狠吧,他卻留了一條條不該留的命,結果給自已留了一堆漏洞,導致他被茹太妃砸死。

說他不狠吧,他這一生卻算計了這麼多人。

一個個的枕邊人,自已的孩子,他一樣下得去手。

可身為掌權者,心不狠,地位不穩。

要麼不做,要麼就得做得乾淨,優柔寡斷乃是大忌。

阮歆音讓人把她的罪行記錄在冊,傳給了蕭景煜。

然後命人賜給了這個可憐的女人毒酒白綾匕首三件套。

她知道得太多了,不能讓她再活下去。

否則秘密傳去北國,立馬就給了人家出兵的理由。

而以現在的乾朝國力,不能和北國開戰。

女人被處死,她並沒有詫異或者慌張,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。

最後,她選擇了三尺白綾。

她抱著那三尺白綾來回的撫摸,那乾淨柔軟的布料,她已經許久沒有觸碰過了。

死的這天,她不但能好好的吃上一頓,還能換身乾淨的衣裳,把自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。

值了。

她死後,阮歆音讓人把她的遺物以及撫卹的一些銀錢送回了她老家。

她是北邊一個小城知縣家的女兒,幾年前她父親就去世了,知縣也換了人。

她家再沒出過有出息的後人,在當地,他們家現在只能說比普通人家富裕一些。

有了宮裡的這筆錢,她家人的日子會好過一些。

“你看我這樣的安排好不好?”

“自然是好的,她不能留,可她也確實無辜,能撫卹到她的家人可以了。”

是啊,要是換了心毒的,給你弄死偷偷丟亂葬崗,直接來個失蹤,家人連死訊都查不到,別說撫卹金了。

五月,京城依舊滿城縞素,阮承耀把那孩子帶回來了。

他直接就帶著孩子進了宮。

“皇上,就是他了。這小子可讓我好找,跟著那宮女住進了山裡。那山大得能把人迷死在裡頭,我找了好幾個當地人帶路,才把他們找出來。”

蕭景煜看著那孩子,眉眼之間與他們兄弟有些相似之處。

他面板白皙,又長手長腳的,是典型的北國人骨架。

應該是真的了。

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白川。”

白川?

蕭景煜看向阮承耀。

阮承耀說:“那宮女嫁的那家人姓白,他就跟著那家的姓了。”

蕭景煜點點頭,沒再多問。

“你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是,那……”阮承耀頓了一下,又道:“怎麼太上皇突然就……這太突然了,不是說病情穩定了嗎?”

“他那病隨時都會再發。”

阮承耀點頭道:“也是,唉!可惜了,這孩子都沒能見他一面。”

他大概並不想見到這孩子。

阮承耀告退後,蕭景煜帶著他去找阮歆音,然後兩人一起帶著白川去找茹太妃。

經過這些日子細心照顧,其實她的病情已經有了好轉。

只是大抵心裡無法接受,牴觸與人接觸,不願意開口。

直到他們把白川帶過去給她看,她的眼睛裡才有了神采。

阮歆音直接牽著白川的手走向茹太妃,將那小小的孩子推進她懷裡。

“他叫白川,就是你丟失的孩子。”

茹太妃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。

阮歆音道:“你仔細看看他的眉眼,看看他的身形。”

茹太妃捧著他的臉,不停的端詳。

偶爾那目光也落在蕭景煜的臉上。

她不停的回想著一位又一位皇子的臉,從這孩子的臉上,去尋找相似之處。

終於,她抱著那孩子不住的哭了起來。

他們給足她消化的時間,讓人嚴加看管,但別去打擾。

他們打算改日再過來看他們。

阮歆音的肚子已經四個月了,有些顯懷。

眼下是五月,正是天熱的時候。

她穿得少,那肚子就更顯了。

即便勞累,她還是寫出了又一部有助於改革的書。

完成之後,她將書給到蕭景煜,“你看看哪些能用上。”

蕭景煜接過後就丟在一邊,扶她上床休息。

“都是你寫的,都能用上。別寫了,你得好好休息。”

阮歆音搖搖頭,微笑道:“可不能為了讓我開心就瞎改,我說的那個世界確實比現在先進許多,各方面。可是適合那個世界的東西,不一定就適合這裡。歷史上不是沒有冒進的君王,步子跨得太大,並不適合當時的國情,最終導致滅國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,我會認真看,然後認真分析,挑選出能用的東西。”

“嗯。”

阮歆音躺到床上去,又問他,“茹太妃怎麼樣了?”

“我讓他們過幾天好日子,過幾天再去找她麻煩。”

阮歆音點點頭。

半月後,他們一起去找了茹太妃。

茹太妃似乎早有預料,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,不捨的看了看那孩子,然後讓宮女把他帶出去。

屋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,她才開口道:“你們讓我做什麼,我都做,我只求你們能讓我和我兒子多生活一段時間。”

他們故意放縱這半月的時間,等的就是這句話。

孩子剛找到的時候感情並不深厚,會覺得心願終於達成,死而無憾。

那時的茹太妃不畏生死,不見的好說話。

現在不同,半個月的時間,她已經和那孩子有了濃厚的感情。

他才五歲,那麼小。

沒有母親的庇護,哥哥嫂子大抵也不會怎麼管他,只會隨便把他丟給宮人照顧。

年幼的孩子會被僕人欺負,還不如跟著養母住山裡呢。

所以她不敢死。

至少,在他成長起來前不敢死。

“你為什麼要殺父皇?”蕭景煜問。

茹太妃看了看阮歆音,苦笑道:“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?他殺了我姑姑和姑姑的孩子,我以為,他還殺了我的兒子,我自然不肯放過他。”

茹太妃交代了她拿到布條的事,以及那布條上寫的內容,她交代的東西和冷宮那位說的差不多。

“我那天去問他了,問他我的孩子在哪兒,是不是還活著?他咿咿哇哇的說不清,當時我有些崩潰,腦子不受控制,一時急了,就把他砸死了。”

好吧,這和阮歆音猜測的差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