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姐姐別走，我認得你

謝長歌一進門，便將門堵上，強行壓制在體內的汙血噴泉一樣從嘴裡湧出來，漆黑的瞳孔宛如躺在血海中的遺珠，耳蝸裡淌出的血流匯聚在耳尖，彷彿天然的紅瑪瑙。

身體幾度踉蹌，最終手撐著房中桌椅勉強站穩，一陣比一陣強烈的蝕骨疼痛好似在告誡他，若是不服從於那股力量，他就會同蘇靈兒一同消殞。

一把將桌上的茶壺掀翻，砸到牆上碎成渣掉下，他不怕死，只是讓他和別人的生死掛到一起，讓他覺得噁心。

若是不能遵循自然，他的身體，應該由他自已掌控才對。

讓他救她，讓他臣服於她，讓他成為她忠實的信徒，讓他強行同她捆綁？可笑。

扭動機關開啟密室的門，他手握匕首踉蹌朝黑暗中走去，兩名被黑色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站在最深處，胸口既沒有起伏，也沒有呼吸聲。

他凝視面前的身形片刻，隨即輕笑兩聲，向前邁近兩步，歪頭看著眼前被黑布完全裹住的臉。

“師父，你究竟將蠱種在我身體何處？”

“是經脈中？”隨著他輕飄飄的語調，抵住手腕的刀尖深入面板，滴滴答答的血在地上綻放。

疼痛和控制還未結束，他拔出匕首漫不經心繼續：“還是在臟腑內？”

說完，匕首的三分之二便沒入他的腹部，刀柄轉動，他咧著嘴笑，潔白的牙齒也早已被染紅。

體內控制的力量越發強烈，他失望地搖頭，“這裡也不是……”

“那……”謝長歌拔出匕首，像是一個不知疼痛不畏恐懼的怪物，他提起的利刃對準自已猩紅的瞳孔，“莫不是在我的眼球裡？”

話音剛落，黑色身形忽地劇烈震顫一下，接著咚的一聲橫倒在地上。
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他垂眼看向地上黑影，身體彷彿也到極限般搖搖欲墜，他蹲下身體，“師父，看來我猜對了。我怎麼忘了，師父一直喜歡我這雙眼睛……”

謝長歌仰起頭，目光中的尖銳離自已瞳孔越來越近，他終於要解脫了麼……

“砰！！”

“哐當！！”

巨大而嘈雜的聲音從密室外傳來，他動作乍然停滯，偏過頭看向入口的方向。

“食人魔也不在這邊房裡！”

“肯定是聽見我們的動靜兒嚇得躲起來了，四處找找。”

“若是找不到就將他房子裡的東西全部砸了，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是大家能用的，都拿回去。”

“說不定他躲在哪個咱們找不到的陰暗角落，要我看，乾脆直接一把火將他住所燒了。”

有人停下翻找的動作，“我都沒住過這樣好的房子，燒掉未免太可惜。”

“讓你住，你敢嗎？”

“這本是神醫的住所，如今神醫不在了，這房屋也該隨他去。”

哐哐打砸的聲音依舊蓋不過男人們討論的聲音，角落暗格緩緩開啟，謝長歌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步往外走。

有人看見他血淋淋的恐怖身影，當即驚慌失措地大喊：“食人魔，是食人魔！！”

眾人握緊手裡的鋤頭鐮刀，唏噓一陣，嚇得連連後退，他渾身是血的模樣，大概是剛吃了人。

人群中有人顫抖著腿大喊：“大家別怕，我們一起上，定能打殺了這魔頭！”

說罷，勉強鼓舞了些士氣，膽子稍大的舉著砍柴刀往前衝，“去死啊食人魔！！！”

原以為他會反擊或是躲開，不成想刀刃實實砍到他肩膀上，森森白骨顯露，他只愣愣偏頭看了眼肩膀，像無事發生般……然後倒下。

謝長歌空洞盯著房樑上的蜘蛛吐絲，心情平靜，高舉著砍刀或鋤頭的人們蜂擁而至，他們臉上是憎恨，是憤怒，或是懼怕，既沒有嘲弄，也沒有憐憫。

他們是誰？為何要殺他？他們也想看他痛苦扭曲的面容麼？

可無論再痛，他都無法做出他們滿意的表情吧。

思及表情，他倒是想起那張迷人的臉頰了，眉頭緊擰，雙眸緊閉，汗珠從細膩的面板一點點滲透出來，時而隱忍，時而放聲大叫，如此美麗動人……

眼神晃了晃，凌亂的冷兵器砍下來之前，他恢復清醒，手中握著的匕首順勢丟出去，在空中旋轉一圈，血雨噴濺了滿身，人們頸間留下一道長長的口子，來不及吭聲便倒了一地。

方才聽見動靜兒從別的房間趕過來還未來得及近身的人，正好看到這一場面，嚇得當即竄進林子裡狼狽逃命。

“我討厭別人將我的房子弄得亂糟糟的。”謝長歌低聲說著痛下殺手的緣由，手撐著地搖搖晃晃起身，步伐緩慢地邁過堆疊的屍體，扶著牆壁來到蘇堇笑休息的房間。

房間裡一樣的凌亂，卻空無一人。

她是躲起來了，還是提前逃走了，或者說，去救蘇靈兒了？

丟擲幾種假設，他甚至未經過思考就肯定了最後一種，不經意抿唇，勾勒出上揚的弧度，他有了新的想法。

師父要他同蘇靈兒綁在一起，他偏不。

——

農夫趕著牛車走了兩個時辰，快接近入城口時，他猶豫了半刻，還是開口：“姑娘，我聽聞你姐姐葬在城外馬東嶺，你是要先回蘇府，還是去見姐姐。”

子時表陰，最適合逝者的安葬，現在這個時辰，估摸著那些人都安葬完回去了。

“去墓地！”蘇堇笑沒有猶豫。

將牛車從偏僻的小道掉頭，農夫身體一滯倒吸一口涼氣，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近乎扭曲的趴在地上，這裡離亂葬崗很近，極有可能是什麼髒東西。

他乾嚥了口唾沫，蘇堇笑疑惑道：“怎麼了大哥？”

他悶著嗓子小聲道：“姑娘，我們可能遇到髒東西了，屏住呼吸，切莫打草驚蛇。”

蘇堇笑：……

她眯著眼睛打量地上那團黑影，待看清後，全身寒毛這才真正的豎起來，恨不得立刻跳下牛車逃跑。

蕭恙！果然是個髒東西。

“大……大哥，我們快跑吧。”她顫顫巍巍道。

“姑娘……我看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更穩妥。”農夫說話也十分僵硬。

“還是跑吧……”蘇堇笑話音剛落，只見那團黑影偏了偏頭，露出模糊而精緻的側臉。

“聽姑娘的！”農夫被那團黑影突然的動靜兒嚇一跳，牽著牛就要掉頭。

蕭恙抬起頭，臉上染滿塵汙，眼中閃爍著無助的淚花，“姐姐別走，我認得你……”

蘇堇笑：我不想認得你。

“大哥，快走快走！”